戚朽衣

后会有期

【最绮】山居不记年(17)

房门传来打开的声响,我瞬间醒了过来,同时察觉到来人没什么武息,便只懒懒半撑起身往门口望去。

来的是客栈的小二,似乎是没想到房内有人,倒是被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方才反应过来,急忙赔笑道:“哎哟,对不住,扰您休息了,我看另外两间房门都没关,里面都没人,还以为您几位一起出去了,想着进来打扫一......”

绮罗生这时在我身后懒洋洋坐起身来,小二下面半句话忽地噎在了喉咙里,然后猛地低下头咳了两声,又连连欠身道:“对不住对不住,我真不知道您二位有事,打扰了打扰了,二位莫怪,莫怪......”边说边退了出去,还把门又严严实实地关上了。

我一脸茫然地转头问绮罗生:“他怎么说得好好的突然就跑了?”

绮罗生掩唇打了个哈欠,半眯着眼似乎还没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过来,听到我问话努力睁了一下眼睛望向我,迷蒙道:“什么?”

看到他这样子我心下一乐,觉得他这神态像极了时间浮城里满地乱跑的小孩子,便忍不住兄爱泛滥地去揉他的头顶,口里笑道:“小绮罗还没睡醒呐?”

他头顶雪白的发丝软绒柔滑,触到手心有种温软的酥麻,好摸得不得了。我揉了一下没舍得停手,又揉了两下,忽见他似笑非笑地望着我,一手拿着雪璞扇敲着手心,淡淡道:“阁下是不是忘了,绮罗生是个还算不错的刀者。”

我立马把手收了回来,藏进了被子里,连珠价点头:“记得记得,不敢忘不敢忘。”

他又斜睨我一眼,伸手理了理被我揉乱的头发,一手在身侧一撑,便轻飘飘地从我上方一跃而过,闲闲站到了床边。

白衣如飞,落地无声。

这人可真是好看。

这念头还没转完,便见他居高临下看着我,紫色眼眸里有三分硬眯出的料峭春寒。我便又往被子里缩了缩,权衡片刻后十分识时务地乖乖将头顶送了过去。

他扬起雪璞扇在我头顶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顿了顿,似乎回忆了片刻,又补了一下,而后施施然走到了水池边开始洗漱。

我摸了摸自己头顶,也掀被下床,边穿鞋边故意嘟囔道:“小气包。”

水池边传来噗嗤一笑。

我忍不住也笑起来,伸着懒腰往水池走去。

手心好像还留着那软绒的触感,用指尖一掐,那一小片酥麻便延展出细密的枝叶,直往血管里钻。



客栈的老板是个笑容可掬的胖子,来往相熟的客人都叫他大胖。昨晚我便已觉得这老板耿直成这样这家店还能屹立不倒着实是本事。

比如“诶大胖这盘青菜盐放多了点吧!”“那这盘青菜不收你钱!我再叫厨房给你炒个鸡当补偿!”

比如“大胖,我儿子过周岁我打一斤酒跟朋友喝喝。”“来来来这儿三斤当我送小公子的。”

比如,昨晚我们点了四个小菜做宵夜,暴雨对饭菜惯常的嫌天嫌地让四个菜成功变成了一桌子。绮罗生过意不去要多加钱,他却执意不收,于是我和绮罗生都吃得十分不安,只有暴雨坐在绮罗生旁边笑得霜叶红于二月花。

柜台结账的人有点多,我和绮罗生等了一会儿。看着胖老板忙里忙外的样子,我悄声问绮罗生:“照他这般做生意,能赚钱么?”绮罗生把玩着折扇,微笑道:“不着意盈亏,只着意心情,虽然不是生意经,倒能算是逍遥道。”

说话间便轮到了我俩,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虽然胖老板对来往客人都是笑嘻嘻的,但我总觉得他此时对我和绮罗生笑得.....格外耐人寻味。

他一边在账本上记账,一边对我们八卦兮兮地笑道:“二位其实不用开两间房这么破费的,小店绝对理解并尊重你们的喜好跟选择。”

我一怔,茫然道:“什么喜好跟选择?”

胖老板冲我眨眨眼,又低声道:“若二位下次还光临小店,小店一定为二位准备一间充满了惊喜的房间,加量不加价,保证二位睡得天昏地暗,春宵苦短。”

我越发茫然,刚想纠正他春宵苦短好像不是这么用的吧喂,又被他神秘兮兮还带点殷勤献宝的样子所震慑,顿了顿便只“哦”了一声。

胖老板说完便转身去拿押金,我转向绮罗生,好笑道:“这老板今天怎么了,说话好生莫名。你听懂他刚才说什么了么?”绮罗生摇摇头,却不看我,只十分认真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雪璞扇,耳朵尖不知怎的泛着淡淡的粉色。

我奇道:“你耳朵怎么红了。”绮罗生咳了一声,道:“店里......咳......有点热......”

我便伸手过去给他扇风,这时老板拿完押金回来,边递给我边笑道:“二位真是情......”绮罗生的雪璞扇忽地脱手,“啪”一声砸到了老板撑在柜台上的手。绮罗生忙道歉道:“抱歉抱歉,忽然手滑了。”

胖老板连声道:“没事没事。”

我拿过押金,老板又道:“二位慢走,欢迎下次光临啊,祝二位白.....”绮罗生手中的雪璞扇不知怎地又掉了下来,再次砸中了胖老板的手。那扇乃玉质,分量不轻,“啪”的一声动静还不算小,附近几人便都望了过来。

绮罗生一手抄起雪璞扇,连声道歉道:“抱歉抱歉,真不好意思,没砸疼吧?”

胖老板连连摆手说不疼不疼,第二个不疼还没说完,绮罗生已经冲他草草抱了抱拳,而后直拉着我走出了店门。

出了店门我忍不住笑道:“嫌人家话多也不能老砸人家啊,刚不还夸人家逍遥么?”

绮罗生用扇子敲了敲额头,无奈道:“老板话太多,屋里又太热,没办法了。”

我好奇道:“你说他刚才想祝我们什么?”

绮罗生咳了一声,道:“还不就是那些词,扬名立万心想事成身体安康五谷丰登云云。”

我“哦”了一声,又一怔:“五谷丰登是祝福人的么喂?”却见绮罗生已大步走远了。



三间房的房钱和押金都是暴雨给的,开房的时候他给钱给得十分执着,我和绮罗生又都不是喜欢在柜台前和别人拉扯的人,便让他给了。现在那家伙半夜飞走了,押金便退给了我们。

看看日头现在不过未时三刻,算一算离浇灌时间树的最后期限还有十一个时辰。从这儿用轻功跑回时间城只用小半时辰,时间还早,我和绮罗生便打算在周边随意逛逛。

我掂着手里的银子,笑道:“暴雨赔了那么贵的迷药,又赔了这么多银子,你说他现在是不是怄得半死。”

绮罗生无奈地摇摇头,道:“希望他回去后能想清楚他的确是找错人了,不要再来横生事端就好。”

顿了顿,又道:“罢了,他还是来找我比较好。”我疑惑地望向他,听他叹道:“他对他那个朋友的偏执着实可怕,若那朋友武功不及他,岂不是真会为他所制,甚至锁链加身不得自由。他若是来找我,起码我还应付得了。”

我看着他,挑眉问道:“你一向这么乐于牺牲自己吗?”

绮罗生夸张地叹了口气:“能者多劳嘛。”

我跟着他笑起来,心里却觉得有点莫名的堵。

我觉得绮罗生这个人是和愚蠢毫不沾边的,恰恰相反,他聪明得近乎通透。可就是这么聪明一个人,也偶尔会让我产生“这家伙是不是傻”的怀疑。

很多年以后,我把这一小段对话当做我在这次相遇中,第一次开始真正接触到绮罗生本心的时刻。他温柔,疏离,理智,聪颖,轻松熟稔地和这个世界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却又并非真的漠然。拒人于千里之外和平易近人都不是他的真正面目,若能穿过他那层精确把握的客气礼貌的外壁,就会看到内里善良柔软到没边的至诚,和执拗柔韧不可更改的至刚。

我看着他云淡风轻的侧颜,换了话题道:“找个地方把暴雨这钱花掉吧。”绮罗生眨眨眼,笑道:“好啊。”

我扬眉道:“咦?我以为你会说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钱得留着下回遇见暴雨还给他之类的。”

绮罗生笑道:“耶,这财来得十分有道啊。我们作陪了这么久,还演得这般敬业,得一点辛劳费再合理不过了。”

我扑哧一笑,点头道:“确是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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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是把过渡段写完了啊orz......这章有点短,下一章开始走剧情了......终于......开始......走剧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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