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朽衣

后会有期

【最绮】山居不记年(18)

绮罗生笑问道:“那怎么个花法?”

我想了想,忽地灵光一闪,觉得有个地方绮罗生绝对没去玩过,便抛了抛银子,神秘兮兮道:“跟我来。”

我领着绮罗生在镇子里东拐西拐,专冲着人声喧哗的地方去,没走一会儿,果然便找到了一间挑着“赌”字旗幡的坊铺。

我俩站在门外便已听到内中鼎沸的人声,下注声大笑声叫骂声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绮罗生挑起眉,“赌坊?”

我得意笑道:“没玩过吧?”

他摇头道:“倒还真没进去过。”又望向我道:“听说赌技亦是一门高深的学问,精通了百赢不输,不知阁下手艺如何?”

我才不会承认我也只是见过猪跑而已,只故作深沉地一笑,道:“一试便知。”

我和绮罗生迈进大门,一进门便有一股烟味酒味混着汗味的难闻气息扑面而来,沸反的喧闹声充盈于耳。我皱了皱眉,转头去看绮罗生,却见他并无什么厌嫌的神情,才放了心继续往里走。

这间赌坊规模还挺大,靠近门的地方摆着最普通的赌桌,便是庄家掷骰子赌客压大压小那种最简易的玩法,再往里走,骨牌,双陆,斗蟋蟀等等应有尽有,还有些奇奇怪怪的赌具我也没看过。

赌坊里的赌客大多粗鄙,衣衫不整光裸上身或满脸通红骂声不断的比比皆是,绮罗生玉立其中显得十分格格不入,周围不时有人投来好奇或考究的目光。

绮罗生浑然不觉,环绕四周似乎还颇觉有趣。我和他走去柜台用暴雨的五十两银子换了一百个筹码,不算多,但小赌几场做个消遣还是够的。

我将筹码在手里颠了颠,问他道:“想玩哪个?”

他四周望了望,指着最多人围观的一张桌子,问道:“那是什么?”

赌坊内实在是太吵,就算并肩站着也要用提高八度的音量才能让对方听见自己的声音。绮罗生不喜高声,为了让我听见便在说话时偏头靠近我耳边。他轻软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我顿时一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忙咳了一声,往那边张望了一下,从层叠的人影缝隙中隐约见到桌上摆着骨牌,便简短讲了下骨牌的玩法。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好意思像他那样凑近他耳畔说话,便扯着嗓子说了一通。

绮罗生听完点点头表示懂了,我俩便向那张赌桌走去。

看别人赌的总是比自己上场赌的要多,桌边玩家只有四个,站着看热闹的却是围了两三圈。

我知道绮罗生有点洁癖,便没拉着他往人群里钻,只找了个人较少的缺口站着往里看。所幸身量高,视线也没怎么被遮挡。

每张赌桌后都有一个赌场的伙计负责洗牌发牌。只见他熟练地将上一轮的残牌收拾好,快速洗了一遍,然后在桌边四位玩家的身前各发了两张骨牌。

这两张骨牌中下面一张为底牌,上面一张为手牌,玩家看过或摸过自己面前的牌面点数后决定要不要继续加筹码。不加筹码即为弃牌,之前给的筹码便是全赔进去了。若选择增加筹码,则又可以得到一张牌,而每次增加的筹码都要是上一次的两倍。若场中只剩一位玩家未弃牌,则不管他牌面大小,所有筹码均归他所有。若场中多位玩家未弃牌,则发满五张牌后,便翻开牌面比大小定输赢。

一直加筹码喊“跟”的人未必真的拿到了一副好牌,也可能是捏着一副烂牌虚张声势,一旦其他玩家都架不住选择了弃牌,他便可以拿到所有筹码。但如果其他玩家里有真的拿了好牌并且也一直跟的,最后翻牌的时候这人便会比一开始就弃牌输得多得多。

既赌运气也赌心理,颇为简单好玩。

一轮赌完,有人赢有人输,赢了的揽过桌上的筹码笑容满面,输了的唉声叹气离开了座位。

每个赌位上都有两张椅子,方便陪人来赌的一起坐。我和绮罗生便一齐坐了下来。

同一个赌法,不同的桌子赌注大小也不一样。这一桌的赌注颇大,别桌的初始筹码只要一个,这桌却要五个。我略略一算,知道若是多跟几张牌的话手里这一百个筹码怕是不够用,也无甚所谓,本来就只是想带绮罗生玩个新鲜,便扬手扔了五个筹码到桌子中央。

又凑齐了四个玩家,都给了初始筹码后,伙计便开始洗牌发牌。一人两张发完,我将牌面朝下摸了摸点数,五点和七点,不怎么高。

其他三个也伸手摸了点数,一个人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两张牌牌面朝下往前一推表示弃牌。另外两个倒是都加了十个筹码说了声“跟。”

我将面前的筹码推到绮罗生面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表示让他决定。

绮罗生伸手摸了摸牌面,偏头想了想,随即微微一笑亦加了十个筹码,说道“跟。”

许是觉得郎朗天光之下赌博不够氛围,赌坊内的窗户便都拉着布帘,外面日光只稀稀拉拉透进来几缕,坊内不甚明亮。尤其这张桌子被围得这般严实,人群内视野更是昏暗。好在每张赌桌中央都悬着烛灯,确保桌上情况一清二楚。烛灯照明范围不大,若是玩家离桌子稍远,面目便会凐进昏暗中看不分明。

绮罗生坐下时只坐了一小半椅面,直着背既不靠到椅背也不靠到桌沿,烛灯一直只照到他前襟。这时他伸手推出筹码,身子前倾,脸便越过刀劈般利落分明的明暗交界线浮现了出来,像是朝阳破开山岚,利斧劈开璞玉,一瞬间美得不可方物。

四周顿时响起低低的吸气声和窃窃私语,我心中好笑,却也忍不住偷眼瞄他。

他那张俊美得无可挑剔的脸庞笼着暖黄烛光,更显得肌肤剔透,如瓷如玉。加上他轻袍缓带,气质卓然,明明是坐在昏暗杂乱的赌坊之中,他也一派气定神闲,优雅从容得像是在赴曲水流觞的无上雅宴。

真是永远都好看得像画一样。

他推完筹码转头冲我眨了眨眼,便即恢复原来的坐姿,脸庞又凐进了昏暗中,但周围仍不停有目光逡巡扫来。

连伙计都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后咳了一声,发下了第三张牌。我摸了摸,八点,也不是什么好牌,但倒是有可能连成顺子。

另两人也伸手摸牌,一个衣衫不整混混样的青年男子一脸喜色,想也不想便即推出二十个筹码:“跟!”

另一个玩家是个女子,有些年纪了,摸了摸牌便即沉吟不语。她似乎是这里的常客,旁边有人和她打笑道:“翠红姐,我觉得这牌没你的手好摸。”

四周响起哄笑,女的啐了他一口,也推出筹码,说道“跟。”

我望向绮罗生,他仍是微微一笑,亦推出二十个筹码,道:“跟。”

又是一堆目光追寻着他的脸直到他坐回昏暗中。

赌坊中大多是市井之徒,似乎对礼数没什么概念,丝毫不觉得直勾勾盯着人看是件十分失礼的事一般。

我莫名觉得有些不耐,冷眼扫了周围人一圈,抿抿嘴将目光投回了桌面。

于是又发了三张牌,我一摸,又是五点,连不成顺子,点数也不算好。

那混混一摸之下却更是兴奋,一把推出了四十个筹码,哗啦啦铺到桌子中央,高声道:“跟!”

周围一片叫好声。

这已是第四张牌了,追加的筹码也已到了四十之多,比其他十来个筹码一局的赌局大得多。

赌注越大,转瞬的输赢之间刺激性越大,无怪这张桌子这么多人围观。

那名女子又是沉吟半晌,脸上表情已颇为勉强,最后将牌面往桌上一盖,摇头叹道:“弃了。”

混混紧紧盯着绮罗生。

现在只剩我俩和他,若是绮罗生也弃牌,桌上这一大堆筹码便都可以进他的口袋了。

我亦望向绮罗生,只见他摸完牌面后一点犹豫也没有,也推出四十个筹码,笑道:“跟。”

起哄声大涨,震得我和绮罗生都微微皱眉,却又不禁觉得颇为好玩。

真是奇怪,明明赌桌上的人无论输了赢了都和这群站边上看的人一分钱关系也没有,偏偏这群看客好像比玩家还要兴奋得多。

许是有了敌对意识,那混混盯着绮罗生,脸色十分难看。

第五张牌发下,我一摸之下差点失笑。

三点,这把牌烂得真是没谁了。

想到绮罗生的初次赌局不能有一个圆满的体验,我不禁有点惋惜,但一想他应该也不会怎么在意输赢,便又觉得无所谓了。

现在我手上的五张牌是三点,五点,五点,七点,八点,绝对不算好牌,既没响,也没宫,还连不成顺子,加起来也不过二十八点。

混混摸完第五张牌,仍是盯着绮罗生,手将面前的筹码捏得死紧。

我有点想去拍他的肩,对他说兄弟你不用这么煎熬,我们的牌有点烂。

最后他还是推出了八十个筹码,咬牙道:“跟!”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绮罗生身上,我扫了人群几眼,那种或好奇或热切的目光让刚才那股不耐又有点翻腾的趋势。我偏过头,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心说这真是太奇怪了。

绮罗生的手一如之前几次一样放到了面前的筹码上,却没有一气呵成地推出去,而是顿了顿——只剩二十五个筹码了,不够跟。

混混顿时哈哈大笑,高声嘲讽道:“没钱就不要来天字桌上充大爷!就一百个筹码以为能玩啥?你以为这是小孩子过家家?不趁早滚蛋是想给你爷送钱吗!”

绮罗生也不着恼,将手伸进怀里,我已先他一步掏出了钱袋,一扬手丢到了桌子中央,懒洋洋道:“跟。”

发牌的伙计拿起我的钱袋打开看了一眼,随即怔住,脸上僵着一动不动。

那混混被我扔钱袋的动作镇了一下,一时没出声,这时看见伙计的表情,便又大笑起来,一边道:“臭小子你唬谁!!我还真不信你这包里什么值钱玩意儿!!”一边夺过钱袋,也不看,抓着袋底便是一阵抖落,将袋中的东西全倒到了桌上。

周围瞬间雅雀无声。似乎还夹杂了几声吞咽的动静。

二十几颗鸽子蛋大小的金珠在桌上四下乱滚,映着吊在上面的烛灯,明灿得十分扎眼,十分嚣张。

我随手捡起一颗,当弹珠一般弹向桌上的另一颗,两珠相撞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我懒懒道:“够我朋友跟这一轮么。”

伙计看着满桌乱滚的金珠,终于回过神来,一叠声道:“够的,够的。”

随即抖着手将其他金珠都装回了钱袋,只留了一颗,斟酌半天,结巴道:“公...公子,今天人多,可能...可能店里的筹码不够换这一颗珠子....可...可以记账么?”

我道:“不用。”

伙计挠头道:“但小店真的......”

“这一颗就跟这一局。”

从那混混咋咋呼呼大声喊“跟”开始,我们这桌围观的人就越来越多,现在只觉得身周都是黑压压一片,好像大半个赌坊的人都围在了这张桌子旁边。

听到四周倒吸凉气的声音,我觉得绮罗生的面子应该已被扳回来了十成十,不由得心情大好,默默感叹有时候钱的确是个好东西。

混混双目圆睁,死盯着伙计放到桌子中央的金珠,呼吸都粗重起来。

我笑道:“该翻牌了。”

混混梗着脖子道:“你先翻!”

我无甚所谓地耸耸肩,将面前的五张牌翻了过来。

许是我那么气定神闲地跟了一颗金珠让其他人都以为我一定拿了一副稳赢不输的好牌,最起码天牌往上,结果翻开一看居然小成这样,不由得一片哑然。

混混瞪着我的牌,喘着粗气,却迟迟不去翻自己的。

我便一拍桌子,他面前的五张牌都跳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面后又落回桌面。

三点,三点,五点,七点,七点。

全场哗然。

我抽了抽嘴角,同情道:“居然能比我这手牌还烂,兄弟,你今天可能不宜开赌。”

又用手指敲敲桌面,叹息道:“这钱都算是送你的了,可惜你没这个运气。”

混混盯着那颗金珠,猛地一下站起,一手拔出插在腰后的铁棍往桌上重重一敲,指着我骂道:“臭小子你找打!”

他身周的人群立马四散开来,却又不真的走远,都是一副战战兢兢又想看好戏的样子。

我一向不喜欢和不会武功的苦境人动手,打吧太失格调,不打吧罗唣起来烦人得紧。若放平时随便开两句玩笑揭过去也就算了,偏生我现在胸中攒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不耐,便抬手化出骨刀,随随便便往桌上一撂,漫不经心道:“想试试?”

骨刀齿错狰狞,颇为唬人,我这边的人群立时退得更远,只剩了绮罗生还坐在我旁边。

他看了看对面已有了惧意却又死撑着不好下台的混混,咳了一声,向混混笑道:“这位兄台,愿赌服输天经地义,看兄台应是这天字桌上的常客,出手大方颇有风范,想也不至于为了这桌上的一点筹码伤了和气。若真打起来,混乱中撞翻了桌子椅子,别的不说,兄台面前的这一箱子筹码被别人捡走了可怎么好。”

那混混也算有点眼力见,我化出骨刀时他已经有了惧色,此时绮罗生给个台阶他便真顺着下了,不甘不愿地把铁棒插回了后腰。绮罗生随即转向我,我正等着听他怎么一本正经地劝解我,却听他只笑着说了句:“乖。”

我一怔。这个字带着他的笑音显得格外轻软温煦,落在我耳中仿若长风穿过山谷,吹拂得心中轻轻荡荡,悠悠远远,熟稔得这般自然。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哦”了一声,将骨刀化回了呒狗利。




桌牌废百度了半天骨牌的玩法也没看懂...【我到现在也不会斗地主打麻将什么的orz......所以写了种比较简单的电视上看的玩法...就是简单粗暴的直接比大小...至于这个玩法到底叫不叫骨牌我就不知道了...

如果有写错的求科普一下...

以及...蠢小最终于开窍了啊QAQ我写得都要急死了......

下一章...下一章我一定让他俩谈恋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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